再思| 文明世界中的弱者与野蛮世界中的强者

在福音书里，耶稣举过一个例子，“一个人若有一百只羊，一只走迷了路，你们的意思如何？他岂不撇下这九十九只，往山里去找那只迷路的羊吗？若是找着了，我实在告诉你们，他为这一只羊欢喜，比为那没有迷路的九十九只欢喜还大呢！你们在天上的父也是这样，不愿意这小子里失丧一个。”(马太福音 18:12-14 和合本)这是一只羊和九十九只羊以及一个牧羊人的故事。

这个故事中，出现了三个角色，一个是牧羊人，一个是九十九只羊，一个是迷失的一只羊。在草原上，一只被驯养的羊一旦迷失，脱离了羊群和牧者的看顾，那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，因为它不知道也无法防备其它食肉动物的攻击。因此，三个角色中，这一只迷失的羊是弱者，处于弱势的一方。

而那九十九只羊，从财富上来说，显然比这迷失的一只羊贵重很多。但是这九十九只羊在财富上来说是强者，他会让牧者倾向于保大弃小，也就是利益最大化。因此，在九十九只羊和一只羊的天平上，在我们的文化和心理中，显然是向九十九只倾斜。

我们再看最后一个角色——牧者。他是这三种角色中的最强者，因为他拥有智慧，不是一只只有本能的动物。按照理性原则，利益最大化是人的心理特点，即使这个牧者放弃了那一只迷失的羊，也无可厚非。

但是，这位牧者却撇下这九十九只羊，放弃了利益最大化的选择，而去寻找那一只迷失的羊。他这样做，并不合情理。因为这不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。

耶稣举这个例子，是告诉我们上帝就像这个牧人一样，为了我们相对于群体来说是弱者的每一个人的回归而高兴。正如那位放弃了九十九只羊而寻找一只羊的牧者一样，上帝也同样在意的是每一个个体。

实际上，另一方面，耶稣在这个故事里，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全新的文明法则，那就是在一个群体中，最重要的应该是个体，应该是处于弱势地位的那些人。在这种文明秩序中，所制定的规则底线不应该是那些处于上层的人，而是出于底层的弱势群体。在今天社会多劳多得和按劳分配的规则中，我们认为这是公义和公平的表现，本来就应该凭着能力吃饭。但是一个文明的社会却必然会制定最低工资标准，就是保护那些处于弱势的人。这并不是强调要大家偷懒，好像我只要上班，干的怎样都能拿到这么多钱，这是对懒惰者的保护。——这不是保护，其实这是文明的底线。

在耶稣的这个故事中，牧者固然可以放弃这一只迷失的羊，但是这不符合他的底线，他必须把这九十九只羊安顿在安全处之后，去寻找那一只迷失的羊——这是牧人的底线。

在毕士大池子边上的人群中，奉行的是竞争意识和森林法则——池子水动的时候，谁有能力谁先下去。然而耶稣到来之后，对那个没能力第一个下到池子里的瘫痪者进行了医治。在这个故事里，耶稣向我们传递的就是这种文明世界的秩序——弱势群体才是文明的底线，他们就是那迷失的一只羊，他们必须为这只羊舍弃一群羊。因为在文明的世界里，在乎的是每个个体。

《晋书·惠帝纪》记载了一个关于惠帝的故事：帝尝在华林园，闻虾蟆声，谓左右曰：“此鸣者为官乎，私乎？”或对曰：“在官地为官，在私地为私。”及天下荒乱，百姓饿死，帝曰：“何不食肉糜？”其蒙蔽皆此类也。故事大概就是，有一年闹大饥荒，人们吃树皮，挖草根，饿殍遍野。于是大臣把这种情况赶紧汇报给惠帝，那么也就有了著名的“何不食肉糜”的回答。

作为一个皇帝，他的饮食不是有没有吃的问题，而是吃什么的问题。因此，大鱼大肉在他看来早已是难以下咽的糟糠，他需要的是人间难得几回闻的食材，加上大厨的精心调制，可能才能吊起他的胃口。因此，在他的眼里，肉糜这种难以下咽的食物，那些民众难道不能充饥吗？

我们如果有兴趣翻阅甲骨文字典，也许就明白惠帝的话。在甲骨文字典中，可以看到在几千年的那个时代人与民是有着严格区分的。人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，征服者。而民则是被刺目的奴隶，他们是被征服者。这种严格区分正是当时古代文献所论述的治理的基础。因此，这也就不难理解这本史书记录的当时惠帝的“何不食肉糜”的背后逻辑了。这些民，这些相较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的弱势群体，惠帝当然不能理解也不愿理解他们的难处。

我们不难看出，在一个野蛮的社会文化中，强者就是底线，那些弱势群体只能是强者的利益工具。同样是九十九只羊和迷失的一只羊问题，在野蛮文化里，当然是舍弃一只羊，来获取利益最大化。

耶稣带来的新秩序，告诉我们在上帝的眼中，每一个人都很重要，每一个个体都值得我们作为底线制定秩序，“你们在天上的父也是这样，不愿意这小子里失丧一个。”(马太福音 18:14 和合本)

一个真正的文明秩序会考虑每一个个体，而与之相反的是，一个野蛮社会的文化，则只会考虑强者的利益，而那些底层的个体不过是利益最大化的工具而已。